章十七 朱雀 (第1/1页)

    惘川乃是一条大河，自西向东，滔滔而去，流经仙、人、魔三界，四十九座不灭塔，沿惘川而建，巍然矗立，远远望去，竟像是一把把从天而落的玄色重剑，深深插入大地之中。

    在地图上，凡是不灭塔所在之地，倶亮起星点光芒，连在一起，犹如一条扭转身躯的长龙。

    惘川河下，埋伏着贯通三界的最大一条地脉。师无惑要抽取人魔两界的灵气，再塑仙界，必然会以惘川作为主道。四十九座不灭塔，便是为了阻止他打这条地脉的主意。

    届时，只要守住不灭塔，师无惑的阴谋就绝不可能得逞。

    五百一十七年前，天命神庭之下，通天桥畔，百万魔军成了谢行的剑下亡魂，一是为了以己之死，形成纠缠于谢行的因果锁链，为来日的胜利牺牲，二是，掩护错金尊等人撤退，保全这四十九座不灭塔的雏形。

    建好的塔，要像插藩篱一样插回地里，当然，比那难上很多。不但如此，还要抓紧时间，赶在仙人墓开、师无惑复苏之前，把塔都建好，一刻也懈怠不得。

    此事需要与四尊合作，还要调动一大批魔军，楚苍忙了好一段时日，每天就是没日没夜地干活。

    他如今住在人界燕子巢，此地乃是聂云在人界开辟的一处空间，广阔无极，纳于寻常人家屋檐下的燕子巢xue中，有实无形，只要有密令便可进入。各人忙完之后，回来歇息，自己捡一处小空间呆着便是，倒也十分方便。

    这日最后一座不灭塔落定完工，魔界五尊聚在一起喝了围酒，几人累得和狗一般，各自散了。

    谢行一来，楚苍就醒了，只不过没睁眼，只是将盖在眼睛上的手臂放下来。谢行不知买了什么东西，进来时还带着一股香喷喷的rou香和油香。

    谢行进来之后，开始往桌子上放东西，装着天材地宝的白玉匣、丹药、法器，而后才是十只夹rou烧饼。楚苍看了眼，不明所以，等看见他掏出一件有缺口的、铃铛似的金色法器，才发现这东西有点眼熟。

    这不是之前曾经把裴襄打吐血的那个……离魂钟吗？！那个鞭子好像也有点眼熟，帝君好像之前被它抽掉了一片护心鳞……

    楚苍一边看，一边拿起一片烧饼咬了口。谢行手上多了枚戒指，戴在尾指上，似金似玉，他把戒指里的东西掏得差不多之后，才道：“都是天命神庭的东西，去旧址走了一趟。”

    意思是楚苍要的话，就都给他。

    这些东西都不是谢行用的，他有把剑已足够。戒指里放的都是贵重法宝，神庭战败之后，这些无主的旧物既没有被师无惑的残部带走，也没有被聂云拿去，就散落在天命神庭崩塌的遗址里。

    谢行战败后，那遗址坍塌成一个光点，除了他和师无惑，无人能够进入，就连温澜也不行。楚苍注意到这里面还有一把剑，通体纯银，流光四溢，十分好看，拿起来端详了片刻，谢行道：“长明映雪的仿品，真的不在这。”

    楚苍道：“你说过，长明映雪和金印尘微是对剑。”

    谢行道：“金印尘微其实不是剑。”

    楚苍一怔，道：“那是什么？”

    谢行道：“是被炼化的朱雀精魄，四神陨落之后，玄武的精魄消散，化为惘川之河，青龙精魄寄宿在长生木上，白虎精魄宿于造化天精。朱雀精魄原本不知所踪，后来被师无惑找到，炼化为剑。”

    长生木？楚苍道：“可是长生木，在万年之前，不是就已经毁灭了么？”

    谢行微微颔首，漫不经心道：“长生木被毁，不止和地脉变动有关。”

    楚苍说：“说不定是青龙精魄先消散，而后长生木才死亡。”

    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把真相说了出来。若是当年青龙精魄仍在，长生木也不会在一夕之间枯萎倒塌，原初之乡也不至于就此湮灭。

    “当年，”谢行说，“四神陨落时，玄武已老，朱雀、白虎和青龙却正当盛年，留下的精魄，至少还能支撑数万年不散。青龙精魄不是消散，而是消失了，师无惑一直在寻找它的下落，但一直未曾找到。”

    楚苍看着他金色的眼睛，微微拧起眉头，道：“你是说，青龙精魄还在，只是不知所踪？”

    “仙乡子民都服用了长生木的果实，长生木复活之际，他们会一同苏醒。但要复活长生木，光有三界灵气是不行的，没有青龙精魄，一切都是空谈。”谢行淡淡道，“长生木只能让躯壳不死，但人的灵魂，亦会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枯萎、凋谢，最后回归于诞生时的无知无觉，重返天地。青龙精魄的效果，便是保持人的灵魂定格在某一刻，不散、不死、不灭。”

    楚苍道：“他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的东西，复活之后，就能找到吗？要是那时也找不到……要怎么办？”

    谢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若聂云等人有朝一日在你面前战死陨落，你要怎么办？”

    楚苍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聂云伤得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现出魔龙原形，休养了数载。错金尊等人手臂断了也能接上，胸口开个洞这样的重伤，已是家常便饭……魔修都讲究生命譬如朝露，短暂无常，转眼消散，因此要随心所欲，及时行乐。

    楚苍道：“复活一事，不能强求。”但他大概还是会把尸身都保存起来，或者立个墓，时常去看看也是好的。

    “如果是我呢？”

    “你怎么会死？”

    谢行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两人分了那堆烧饼，那烧饼面揉得好，烤出来热得烫手，酥得直掉渣，待吃饱喝足，楚苍换了身衣服，道：“出去走走么？”

    青纱帐外，谢行道：“你想出去？”声音有点遥远。

    楚苍道：“想去买点花来种，来这快半年了，没怎么逛过。”

    谢行道：“东边的集市有卖花种，可以去看看。”

    集市上什么都有，卖法衣的也多，见谢行和楚苍二人走过，出来支摊的店主连忙吆喝，热情地来拉客人。

    谢行穿白色最好看，别的衣裳上身，总显得俗气，只有那身法衣合适，楚苍挑了几身，不是他穿着不好看，而是那寻常的衣物都配不上，有种廉价之感，最后只得放弃。

    谢行原本的法衣，和炼制覆天屏障的金丝乃是同种材料，只不过有细微分别，更为柔韧，且织成布料后不见金色，只有单根线抽出来，才能看见极细的金丝。

    这法衣费钱是一回事，难做又是另一回事，也是四神治世时期的旧物，如今找不出这样的款式和工艺了。

    两人买了点糖和炒货，逛到谢行来时看见的卖花种的摊子，摊主不在，看摊的是隔壁的小孩。

    那孩子身量不高，胖乎乎的，扎两道冲天辫，颈上系着红绳金锁，看上去还是个小娃娃。见了谢行，笑眼弯成桥，道：“客人要买点什么？”语气颇为熟络。

    “你们认识？”青崖尊稀奇道。

    “认识，”小娃娃老神在在，悠然道，“他想买糖葫芦，没带钱，我买了最后两串，分了他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