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汐4（逃走吧） (第1/1页)

    察觉到他的躲避，阿楚不明所以地收回手，眼底有些伤心与不解。

    潼恩也惊讶于自己的反应如此之大，他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将水桶里的鱼一股脑全都倒进了缸里，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下了平台。

    出了大厅，潼恩靠在阴暗潮湿地走廊上，盯着墙角那些肆无忌惮蔓延的青苔，一时间晃了神。

    脚腕上还残留着阿楚指尖的冰凉触感，他皱了皱眉，那个感觉似乎像那些青苔一样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他身体各处。

    一周后的一个暴雨天。

    水族馆的大门罕见地一次性来了好几位顾客，他们穿着统一的衣服，领口绣了潼恩看不懂的一串文字。

    他们来的时候，潼恩刚打扫完前厅，那些高级的靴子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只是愣愣地抬起头，与领头的那个人对视。

    “请问你们馆长在吗？”

    领头的男人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五官端正，看起来像是黑白电影里传统的正直主角。

    潼恩由于不清楚面前人的来历，他迟疑了几秒，随后慢慢地回答了一声：“在。”

    “我叫科伊，”男人一边打量着潼恩一边微微侧过身，“麻烦你带我们去馆长的办公室。”

    “请问……”潼恩在科伊的注视下有些紧张，“有预约吗？”

    他不清楚这行人的目的，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好——”

    没等男人回答，身后远远的传来了馆长的声音，他匆匆走过潼恩身边，上前去跟科伊握手。

    “抱歉，我看错了时间，让你们久等了。”馆长道着歉，拍了拍科伊的肩膀。

    “没关系。”科伊冲馆长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们也刚到不久。”

    两人开始一来一回地聊天，彻底无视了周围的人。

    潼恩被挤到了角落，他看着跟平常有些不一样的馆长，心里荡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暴雨里沾满了灰尘的云层，从天空飘到了他的体内。

    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他看见科伊绕到了馆长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馆长先生，能麻烦您带我们去看看人鱼吗？”

    “轰——”

    科伊说这句话时，外面打了一个响雷，闪电照亮了大半个天空，惨白的亮光让水族馆灿烂如白昼正午。

    响声让潼恩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雷声过去，他听见馆长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随后将科伊领进了走廊深处。

    人鱼？

    为什么他们要去看人鱼？

    潼恩想追上去问个仔细，刚走出几步，先前跟在科伊身边的其它人却站出来挡住了他的路，几个大汉比他高出了整整一个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潼恩尝试着向前冲，一靠近就被大汉们一把推倒在地。

    混杂了腥臭污垢的水溅到他的脸上，裤子，上衣都被污水沾湿，湿冷地贴在皮肤上，让他忍不住打颤。

    外面的雨更大了些，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淹没，毫不客气的捶打着大地，砸得潼恩心慌。

    他冷静了一会儿，转身跑出门去找宋。

    宋偶尔会在一家药店兼职，但这天潼恩没有在那里找到他。

    等他再次返回水族馆的时候，人鱼已经不见了。

    馆长手里多了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他对潼恩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因为脸上的笑容，嘴角的沟壑很深。

    他第一次听见馆长夸他，夸他和宋把阿楚照顾的很好。

    馆长告诉他，阿楚被城里最大的一家水族馆买了过去，他会在那里过上比现在好许多倍的生活，并且会有络绎不绝的游客来观赏他。

    美人鱼天生就是需要被注视的。

    “馆长，宋呢？”潼恩掌心发凉，打断了馆长的话。

    “……我让宋帮我去送一封信，他今天不在城里。”

    说到这里，馆长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像是笑累了，垂下嘴角又看了一眼潼恩，“等他晚上回来，你跟他好好说一下。”

    宋是在半夜的时候淋着大雨回到水族馆里，他在半路时已经听到了消息。

    一进门，不顾潼恩的阻拦，宋直接去了馆长办公室。

    潼恩看着紧闭的木门，以为里面会爆发争吵和冲突，但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至少潼恩什么也没有听到。

    很快，宋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无视掉焦急看向他的潼恩，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台阶边坐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天色蒙蒙发亮，宋才说了第一句话，他说馆长告诉了他阿楚的价格，如果他想要让阿楚回来，可以自己去买下他。

    “那个袋子里总共有三十枚金币……需要我赚整整二十年。”

    宋的声音很轻，甚至没什么情绪。

    “潼恩，你知道的，”宋的半张脸都陷在了阴影里，“我喜欢阿楚。”

    潼恩没有接话，只是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那里的污水干透后变成了一大块一大块发硬的污渍，不停地散发着恶臭，隐隐约约地回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

    他当然知道宋喜欢阿楚，并且阿楚也喜欢他。

    “所以我想去把他买回来，但我没有钱……我的所有积蓄连一枚金币都没有。”

    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将自己的头都埋进了臂弯里。

    “怎么办……潼恩……”

    馆长没有做错什么，他没有义务让本就苟延残喘的水族馆继续照顾着阿楚，阿楚也并不能让这个水族馆起死回生，但卖掉阿楚的三十枚金币可以。

    人鱼不是人类，是死是生，都无关紧要。

    所以宋什么也干不了，他没有钱，他连一张回到故乡的船票都买不起，更不用说从一家伯爵名下的水族馆里买回一条人鱼。

    “怎么办……”

    宋喃喃道，似乎并不是在对潼恩说这些话，而是在不停地问着自己。

    “宋……”潼恩走过去蹲在他跟前，碰了碰他冰凉的指尖，“如果说，我们能和阿楚一起逃走呢？”

    “什么意思？”宋抬起头，睁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潼恩。

    “三天后，港口会来一艘船，它会一直往东，目的地是你的故乡，”潼恩顿了顿，“我们带上阿楚，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