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原来我可以被谅解 (第1/1页)

    晚上八点，宋怀凌站在游千帆家门口。

    说是家，其实游千帆不在家时，这里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晚上睡觉的地方，和酒店没有区别。

    嗯......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区别，在这间房子里，能看到很多游千帆生活的痕迹。衣柜里挂着他的衣服，电视机旁放着他的游戏手柄，洗手台有他的牙刷和毛巾。

    宋怀凌突然又变得期待进入这个空间，他在密码锁输入密码，打开门锁。

    游千帆回过头，和他目光一触，绽放出一个非常欢乐的笑。

    宋怀凌愣了愣。

    游千帆身旁还有一个人，手里拿着卷尺，身上衣服有点脏，看上去很像搞装修的。

    他们两人站在客厅的窗户边上。

    宋怀凌视线在两人和窗户之间来回一圈后就猜到了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游千帆找师傅装防盗窗。

    再联想起家里那些被收走的利器和易碎品，宋怀凌完全明白了。

    他突然之间就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淹没。

    他觉得自己无能。二十八岁，在这样一个理应属于顶峰状态的年纪，别人意气风发，他却在自残、难过、整天没完没了地陷入低落情绪里，让游千帆为他胆战心惊，连说话做事都变得小心，害怕哪一句话或哪个举动会不小心触动他的情绪，还要在工作这么忙的时候专门回来处理窗户，防止他自杀。

    同时，他又感到无力。他并非故意变成这样，他不想，他比任何人都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的身体是一部被损坏的机器，已经脱离控制中心的指挥，失控地自我运行着。

    愧疚、自责、无能为力......所有情绪在同一时间猛力冲撞他的身体，在这巨大的痛苦下，他又感到了一种愤怒——对自己的愤怒，以及对整个世界的愤怒。

    这个世界在困着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困着他，现在连窗户都要被钢铁封铸成一个监狱般的牢笼，仿佛想将他最后拥有的一点自由都剥夺掉。

    “用不着装防盗窗。”宋怀凌说。

    他在门口换鞋，说话时目光看地面，把声音用力压得平稳。

    游千帆没有察觉他的异常，说：“装吧，安全一点。”

    宋怀凌没有看他，把换下来的鞋放进鞋柜，径直走向洗手间。

    他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客厅里站着的人，于是一分钟后，游千帆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游千帆：“你怎么了？”他看宋怀凌的脸，又低头看对方在水龙头下冲洗的手。

    “水开这么大容易弄到伤口。”他把水关小了一点。

    宋怀凌：“如果你家装了防盗窗，我就搬出去。”

    游千帆的手顿住了，停留在水龙头上。

    他抬头看宋怀凌：“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怀凌平静地重复一遍：“我不喜欢防盗窗，如果你家装了防盗窗，我会搬出去。”

    游千帆不敢相信，稍微睁大眼睛：“你认真的吗？”

    宋怀凌不再说什么，擦干净手，转身走向书房。

    师傅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防盗窗还装不装啊？”

    游千帆这才想起这个被晒在外面半天的师傅，匆忙走出去，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们需要再商量一下。”

    师傅有点不满，嘟囔了两句，游千帆一边说抱歉，一边把他送出门。

    送走人，游千帆回到书房，宋怀凌背对门口，坐在电脑前打字。

    游千帆对着他的背影思考。

    宋怀凌这个人虽然在工作上对下属要求极其严格，但在生活中却很随和，尤其是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几乎已经到了无底线纵容的地步，平时连反对的话都很少说，更不要提像今天这样不惜以离家出走作为威胁。

    离家出走......嘿，想到这事发生在宋怀凌身上，游千帆又忍不住觉得好笑，顿时觉得连眼前这个生闷气的背影都变得有点可爱。

    他飘到宋怀凌身后，问：“还生气呢？”

    宋怀凌：“没生气。”屏幕上打出了一个错字，他顿了一下，按删除键。

    “哈哈哈。”游千帆笑了出来。

    他弯下身，把下巴搭在宋怀凌头顶上，摇晃两下，问：“为什么讨厌防盗窗？”

    宋怀凌没说话，他还是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烦闷，但他自己也觉得这烦闷来得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游千帆是为他好，他即使不能接受，也不该用这种态度说话。

    想到这里，那种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感变得更加强烈。

    他开始刚到胸闷，指尖发麻，不得不停下打字的动作。

    游千帆看着他起伏变得明显的胸口，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异常，立刻直起身，转动椅子把他转向自己。

    宋怀凌感到很疲倦，他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游千帆蹲下身仰头看他，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的语气小心而谨慎。

    宋怀凌感到越发难受，他紧拧眉，说：“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和我说话。”

    游千帆愣了愣，看上去有点诧异，但他很快说：“好。”

    你为什么要说“好”呢？是我在无缘无故发脾气，是我在不知好歹，你应该对我发火，应该指责我，而不是对我说“好”。

    溺水的感觉再次渐渐涌上来，宋怀凌用力喘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我今天工作太累，头脑不清醒。我不讨厌防盗窗，你想装就装吧。”

    他觉得氧气不够了，于是再用力吸了一口气，呼出，说：“抱歉，我刚才不该那样和你说话。”

    游千帆沉默了几秒，拉起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游千帆：“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脾气，所以有情绪是正常的，有时候心情不好是正常的，明白吗？不要责怪自己。而且我其实挺高兴的，要是换做以前，你不会发脾气，你只会很客气地师傅请出去，然后对我说一些‘防盗窗影响风景’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手指轻轻磨砂宋怀凌的手背，像一种认同和鼓励：“你现在愿意在我面前表现你真正的情绪，说明你信任我，”他笑了一下，“这让我很高兴。”

    宋怀凌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酸涩。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理解他，原来，他有时候的一点点任性，是可以得到谅解的。

    酸涩感从心脏里蔓延出来，爬进他的眼睛。

    他的眼眶红了。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游千帆手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