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_(剧情)往事/失忆蝴蝶/梦境之外/初遇印象/流光。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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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情)往事/失忆蝴蝶/梦境之外/初遇印象/流光。 (第1/1页)

    “真好呀。”

    “您是属于我的了。”

    于是他昏沉睡去,意识深陷泥沼般的梦境,这更胜于枯涸的真实。

    他在铺天盖地汹涌的月光中张开眼。

    是盛夏,从树影斑驳间。落在地上像是揉碎了的雪。

    他扣刀向内,阴影浓墨似东摇西晃。黑暗中他低垂眼帘,视线焚烧,刀光切透,月色懒怠明艳得昏眩,颠倒散碎的流光里。

    钢柄揉着薄薄的体温,他指腹抹去血腥气。有猎犬,气味被追踪,没有水域隔绝,逃不掉了。

    他愈发扣紧那柄军刀。

    星灰杨花般落上线条凛锐的肩头,他微微抬起眼,虹膜湿透了月亮,氤氲出毛玻璃似雾蒙蒙的灰蓝。

    “怕什么?家养的狗罢了。”

    有人轻声嗤笑。

    “抓住他。”

    ……

    ……来生。

    他忽然想到来生。

    如果有来生的话,还是想做一个软弱的、会发出声音的传达痛觉、能够一直活到年长年纪的人。

    于是他没有再向后退,只是乌沉沉的瞳孔中反射的刀光如融雪般泛滥开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恍然间有种如同隔世的错觉。

    一场梦。仿佛是寄存于自己身体的他人的记忆。

    说到记忆,他确实失去一部分——从交通事故的重创中醒来时,他已经留了满身纵横交错的丛生的伤疤,并因此失去了很长一段记忆。幸运的是到毕业参军的时间为止,从前有关孤儿院与学校的回忆尚还有部分残余,因此不至于丢掉生存常识和基础的语言能力。

    这场事故中他保留下来的唯一的物品,是那小半截残损的军队的证件。他没有身份证户口本和其他一切证明身份的东西,也记不清参军期间的一切,不知道自己隶属于哪支队伍,不知道自己曾在哪座城市。于是他借了贷开始偿还自己的巨额医疗费用,终日奔走在打黑工的三处地点。

    他先是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桥洞,后来有了廉价的出租屋。收入不出意外的微薄,有人借着他黑工的身份刻意削减他的工资,有人对他施以冷眼,但他确实已无意反抗,能够承受的便一言不发,不能承受的便多耗些心力回避罢了。

    他知道自己身体还有一些残存的问题,譬如类似毒瘾戒断的激烈的生理反应,事故后残留的过量暗伤。他感到意识无法适应身体,从体力到暗伤的束缚。好在意志力还残存一些,他只靠意志力便熬过那种间歇性泛滥的毒品戒断一样的反应,又因此染上轻微的酒瘾。他偶尔吸廉价烟草宣泄压力,在夜班喝很多黑咖啡,生活不太规律,只是稳定地打三份工和睡觉。他天生是死气沉沉的性格,没有任何娱乐,很少有空闲时间,有的话便拿来发呆。

    如他这种过分贫困,身负巨债的人,哪怕试图找回过去,大概也失去意义了。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稳定的故交,也无意向他们借钱填补医疗贷款的空洞,便也没有回到过去的孤儿院和学校去尝试寻回记忆。

    身份对于他来说已经毫无作用,贺宵无意补办证件,也确实没有证明材料佐证。他不乘坐任何奢侈的交通工具,公交车从出租屋到打工地点只需要两元纸币,因为没有身份证明,也无法乘火车前往另一个城市。偶尔他想起幼年时代自己给自己讲的故事,于是在一天深夜他将旧物市场淘来的破烂床垫拖到窗前。

    他在睡前看了星星,喝一杯酒,然后给自己讲了龟兔赛跑和灰姑娘。

    水晶鞋遗落的午夜十二点钟,他没有睡去。他近日手指频繁下意识摸向腿部绑带的位置,那里本该有一把军刀——如同失去长久以来的伙伴一样,他常常有一瞬间感到无所适从和精疲力竭,下一秒又失去这属于正常人类的、鲜明的情感波动。

    或许因为事故中大脑受创,他其实很难被苦难激发什么情绪,多数时间心情平和。他潜意识里也希望这样,他隐约记得自己期待过这样的生活——成为一个软弱的、可以发出声音传达感情的人的生活。

    后来有一日,他被一些流里流气的富家子弟缠上了。他不擅长拒绝,但对方黏得太近,触觉如同烫伤,危险感电流一样从尾椎蹿上背脊。他想要推开,却被数道蝮蛇般的目光紧追不舍。他视线触及地面上微微起泡的浅金色酒液,有恐惧与强烈的反胃感洞穿胸腹,如同被猎枪击中内脏。

    “是的!我会赔偿!”

    他指尖已经彻底褪去温度,面颊却如同被沸腾的蒸汽蛰伤。

    “……别靠近我!”

    这并不是贺宵第一次被人动手动脚,但这次对方显而易见怀着不止停留于表面的意图。上位者得不到征服欲便更盛,不会轻易放猎物离开自己饲畜的铁栏。他身体比起之前已经很不好了,徒有条件反射的技巧,没有足以支撑技巧的肢体力量和速度。更何况他长期忙于工作,并没有时间和多余的存款拿来休养,加上偶尔碰劣质烟酒——这些已经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于是恐惧随之笼罩了他。

    如此如影随形无法摆脱。如同积年的沉疴旧疾,如同自幼年时代来的、难以遗忘的创伤。

    有一瞬间他自暴自弃地想,这样干脆利落地死去也不是什么坏事。他的消失不会激起什么水花,没有人会报警,当然也没有人胆敢招惹那些掌握强权的上等人。如果被找到的时候还没有断气,贷款公司还可以卖掉他尚未失活的器官,也算是物尽其用。

    真不值得。

    花了大价钱修补的身体,最终也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只有潜意识在低语。告诉他他尚还停留在人类的范畴,告诉他他可以发出声音传达感情。他听见心脏在潮声泛滥的泪水中搏动,灯光于视网膜间昏眩而五彩斑斓地摇晃,颠倒的阴影在酒气迷蒙的空间里折叠跳跃——他像只被猎犬围捕的幼鹿般退缩了。

    然后深渊忽地颠倒了。光如同利箭那样俯冲坠落。

    他听见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向对方报了一个人的名号,他只知道对方姓陆,看样子应该是某类不能招惹的大人物——那富家子弟冷汗如雨,笑意谄媚,不住地点头哈腰。这场面偶戏似滑稽,对方跪在地上徒手拾起酒瓶碎片,泛着细细泡沫的酒液中混着断续的血痕,因为有着来自外界的强权插手干预,身份最低微的他仍是站立着的,无需俯下身,甚至无需将余光投去。

    看啊,究竟谁才是野狗?生存总不过是一场荒诞不经的笑话,他磨去刀刃剥离往事,如同被命运放逐。而如今分明是他受身份所囿,却有人因强权干涉而匍匐脚下,就仿佛过去某些执刀的日子去而复返。

    他感到不真实。为不明缘由的善意。

    但是,好像忽然便不再饱经饥饿,遍体鳞伤了。

    他不感到畅快,他感激并因受宠若惊而极度警觉。灯色黏腻地泼在对方浸满冷汗的发顶,光影扭曲出过分荒诞的痕迹,他没有再将视线投向跪在脚下的人,他在摇晃不定的、被切割得一塌糊涂的阴影中捕捉到什么人的身影。

    那个人向他遥遥举起酒杯,袖口里裸露一截染料泼过的冰雪般苍白的手腕。灯色里他有雨云般乌沉沉的发梢,深陷泥沼般翳影的凛冽的视线。那些训练有素的西装男子对视后四散开去,重新融入摩肩接踵的人潮中,仿佛方才的事情是一场蜃楼般消竭殆尽的幻象。

    于是他再定睛望去时,举杯的人也失去了踪影。

    仿佛有流光华美的水晶鞋遗落在他心里。他怔忡地停留在原地半晌,忽然弯起眼睛。流动的人潮中他微微垂着头,瞳孔中仿佛燃了一簇火,或是点燃一盏风灯。

    他靠近那个人的影子消失之地。

    嗅到清水般稀薄的薄荷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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