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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世纪末烂尾工程 (第2/2页)
南出门上补习班,听到隔壁传来孩童的欢笑声,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停下来,把手贴在门上,偷听了很久,在听到靠近门口的脚步声时落荒而逃。 又有新的童年要在这间老房子里发芽了,可他的童年已经无处可寻。 奶奶、小春、隋陆,他都没有了。 2001年7月8日,新世纪的第一届高考生迎来解放。 江祁没能逃过高考,还被父母揪着耳朵打了一顿。考是考了,但他说只是考来玩玩,心里还是想着打工赚钱,做自己的生意。 老规矩,从考场出来,江祁又撺掇了几个发小去吃碰碰凉。 陈津南点了一杯夏威夷,心不在焉地玩着上面的装饰小伞。高考结束了,他脑袋里一下子变得很空,许多别的事情趁机涌入。 江祁捅捅他的胳膊,小声问他:“隋陆真不回来啦?” 他低下头,抠着书包上的冰淇淋钥匙扣:“……我不知道。” 见他情绪低落,江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哎,兴许过几天隋陆就打电话回来了。到时候你可得告诉我,上次打球输给他了,我还没服气呢。” 从碰碰凉出来,一行包里装着高考准考证的准成年人,兴致勃勃地转战网吧。 彼时XP系统尚未普及,网吧的电脑都是清一色的Windows98。 陈津南用过电脑,但不知道怎么拨号上网,只玩过画图和打字游戏。江祁帮他申请QQ号时,他便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玩画图,先用鼠标拖出轮廓线条,再点击油漆桶的标志,依次填颜色。 过了一会儿,江祁兴奋地喊道:“好了!” “这样就算电话打不通,咱们也不会断了联系!” 陈津南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手一抖,无意间按下了填色。他用铅笔画轮廓时线条没封闭好,导致整片画布都被填充成了红色。 暗红的铁锈色,像一片陈旧的、干涸的血迹。 江祁把他拉到自己的屏幕前,给他介绍了半天,QQ这个东西有多么多么好,不管两个人离得多远,都能随时聊上天,还顺手帮他把其他几个发小也加上了好友。 “喏,以后这个就是你的QQ号了。” 昵称是南南,头像是一只海豚。 陈津南点点头,将这串8位数字认认真真地抄了下来,怕自己忘记,又把密码写在纸条背面。 网吧里,形形色色的人对着不同的屏幕画面,或专注或沉迷,只有陈津南在放空。他捏着那张纸条,失落地想,为什么不早一点呢?不知道隋陆有没有QQ号。 2001年8月9日,全国普通高校录取结束。 陈津南要跟着母亲搬家了,搬到北京去。他报志愿时也填的是北京的大学,考得不错,已经被顺利录取了。 北京离长湾不算远,开车半天即可抵达,但离他原本想象中的南方很远。 他们赶在清晨出发,路上车还不多。陈津南坐在红色桑塔纳后座,后备箱里装着他和母亲全部的行李。 车子行驶在主干道上,依次路过油田厂区、铁道局、长湾大酒店…… 长湾这座小城,不过就是由这些组成的。 朱建觉和孟勤坐在前面,聊着日后在北京的新生活。朱建觉原本就在北京生活,因工作调动来到长湾,生病住院认识了孟勤,两人一见如故,于今年五月底登记结婚。 车里有些闷,陈津南摇下车窗,将随身听里的英语听力磁带换成音乐专辑,然后戴上耳机。 车子沿主干道继续往前开,和52路公交车的路线重合,驶过鼓楼大街南口,下一站是发电厂。 小时候,陈津南每次路过这里,都要惊叹于烟囱好大,后来才知道那是发电厂的冷却塔,不是什么烟囱。 而如今,原本冷却塔的位置空空如也,明明什么都没有,又好像立着一座巨大的坟墓。 陈津南愣愣地看着窗外,像是被风吹迷了眼,睫毛颤抖,眼眶湿润,却掉不出泪。 世界迈着张扬的大步,轰隆向前,总有一些旧东西会被取代,一些人将要离散。人们会用盛大的庆典迎接千禧年,也会在未来抛弃它,任由它成为一枚干枯陈旧的果核。 时间在大维度上奔腾不息,也在小视窗里温柔流淌,在这种缓慢温吞的攻势下,昔日的乐园终究要面临失陷,一同捏着票根的人,也在长大后望不到尽头的人生地图上,走散了。 从此地图广阔,地标难寻,陈津南再也不能只活在相对坐标系里。 和随身听相连的耳机里,王菲在唱: 等不到天亮, 美梦就醒来, 我们都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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