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暗火 (第1/1页)

    温澜养一朵花养了很多年，不久前，天命神庭崩塌，那朵花谢了。

    温澜告诉楚苍，那朵花是他发现自己喜欢谢行时种下的。

    传说，这种花专门治疗单相思之症，如果苦恋一个人久而不得，把这花养到结果，吃下它的果子，就可以做一个梦，忘掉全部。

    那一盆花本来长得很好，可惜环境骤变，它水土不服，突然枯萎。

    楚苍听了，若有所思，“这花的名字，是否叫‘梦南柯’？”

    温澜摇头道：“不知，神主只说，它的果实，状如金铃，又形似鸡心，香味奇特，只是必须亲手种成才有效。”

    又叹道：“我也想忘记师兄的，可是我伤重苏醒时，已忘却所有记忆，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从此心中总有莫名的悸动。”

    “倘若那不是喜欢，又会是什么呢？”温澜迷惘道。

    总不能是谢行给他下了降头。

    楚苍奇道：“你失忆过？……什么都记不清了么？”

    温凛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神主说，那记忆是我重伤昏迷前，主动要求他封印的。但这段记忆，对现在的我来说却极为重要。”

    “没有它，我无法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世，从何而来，又该到哪里去。”温澜道。

    山谷的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敲着门前的草叶与石板。

    “你要噬魂黑火，也是为了这个？”楚苍没一会儿想通了，“不是你要，是天命神庭之主所需。”

    那要是给神主知道，温澜直接全盘托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还不得气死。

    温澜想了想，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这件事，我不知魔帝等人是否清楚，但我应该告诉你。”

    “你们都知道，师兄的原身乃是至阳至刚的造化天精所铸，铸造他的人，正是天命神庭之主。”

    “而神主的另一重身份，是原初之乡的仙人。但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仙了。”温澜道，“我只能说到这里，你知道得太多，恐引来杀身之祸。”

    “至于噬魂黑火，它寄存在你的魔心之中，暂时无法分离，若强行取出，对你亦有极大损伤。”温澜起身道，他足下生出水一般的黑影。

    “等你将其分离了，吹奏此笛，我自会来取。”青年将一支骨笛扔给楚苍，那骨笛只有手指长短，上用黑墨描着花纹。

    “噬魂黑火极难掌控，将它交给我，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温澜道，下一步，他踏入阴影之中，整个人如隐入墨画里，身形渐淡。

    “有人来找你，我走了。”

    楚苍握住那支骨笛，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气息波动。

    火凤长鸣的响声传来，高温将雨水蒸发，散出淡淡白雾。

    楚苍瞥见来人之中的一抹白影，刚想说些什么，那被吞噬后寄生在魔心的火焰，却骤然灼烧起来，淹没了即将出口的话语。

    噬魂黑火蕴含了黑翼虎王死前的怨恨，楚苍被拽入它临死时所经历的恐惧梦境之中，一时无法自拔。

    在梦境里，他先是看到了自己。

    失去魔心的cao控，完全被不死阴木本性的嗜血与贪婪所支配的自己。

    铁矛一般的蛇藤洞穿了身体，全身的力气被其撕扯吞噬，从伤口中狂涌的血泉般流走，想要挣脱却只换来更加窒息的束缚。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嗜血残忍过，可是被困在这梦境中，在极致的疼痛中却无法晕厥。

    再往前，梦境变幻，他所在的不再是原先的那座冷清小镇，而是一座山。

    一座尸横遍野，狼烟纵横的山。

    地面上，满是黑翼虎的尸体，无数把没有实体、只有虚影的淡金色的剑，刺穿了同族的心脏和翅膀。

    一柄金色的剑，竖在他的双瞳之间，剑尖再深入一寸，爆发的剑气就能将他的整个头颅摧毁。

    握剑的人，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像是有融化的碎金在流动，像是庙宇中被供奉的悲悯的仙人，终于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垂眸看着世间。

    “谢行，”楚苍听到黑翼虎王近乎于恐惧、却又畅快得像是大仇得报一般嘶吼出声。

    “神主抛弃了我们，你以为他不会把你也扔掉吗？你也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而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穿心一剑。

    几乎濒死的剧痛之中，他听到那人几乎不算回答的回应，和从前许多次会面时，与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没有丝毫分别的语气——

    “……我不在乎。”

    金焰化为利剑，将那在楚苍体内盲冲乱撞的噬魂黑火节节逼退，那黑火最终缩成小小一团，对谢行指尖放出的焰火恐惧至极，只要金焰一靠近，就立刻后退一大截，像是被打怕了似的，死活不肯出来。

    谢行：……

    如此一来，只能请暗火尊裴燹出手。裴燹和杀戮剑仙交手这么多年，在床上亦有不少交情，还是头一次有谢行请自己帮忙的时候，当即道：“让我试试。”

    那种感觉非常可怕，就像是一只冰冷的手探入了胸膛，搅了一下之后，果断退了出去，虽然不痛，但是怪异得让人想要不受控制地喊叫。

    更恐怖的是，第一只手离开之后，还来了第二只与原先截然不同的手！不死阴木下意识想要咬一口，但那气息却又很熟悉，下意识地告诉楚苍，这是不能随便咬的。

    在下口和不下口之间暴躁地徘徊了很久，青崖尊“啊”地叫了一声，噬魂黑火被金橙色火焰包裹的手掌拽出了楚苍的身体，与他的魔心分离了。

    恐怖的梦一个接着一个，青崖尊一个鲤鱼打挺，撞上了身前人的肩膀，惊魂未定地喘息了一会，才看清面前的人是好久不见的谢行，瞳孔一缩，松了一口气，道：“是你。”

    本来以为谢行会安慰一下自己，结果并没有，这里是暗火尊裴燹的宫殿，谢行起身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裴燹。

    裴燹戴着薄薄的黑色手套，掌心火焰踢皮球似的玩着那团噬魂黑火，黑火在赤金色的火浪里被搡得飞来飞去，楚苍想起温澜的嘱咐，道：“二哥，那火留着还有用，别玩没了。”

    裴燹一弹指，把那火焰收入储物戒中封起来，抛给楚苍，楚苍伸手接住，道：“我睡了多久？”

    裴燹把一条腿放到另一条腿上面，在椅子里摊成一块形状很不正经的饼，说人话，坐没坐相，像没有骨头的咸鱼，“三天。”

    楚苍道：“断罪天宫修好了么？”

    裴燹道：“没那么快，不过也要不了多久了。”

    那谢行岂不是又要被关回去，楚苍刚想到这里，裴燹道：“你昏迷的时候，裴襄来看过你。”

    楚苍心说那是你哥，你怎么说得跟个陌生人一样。

    楚苍道：“帝君有说，要如何……安置杀戮剑仙吗？”难道真的又要把人放那锁起来？

    裴燹想了一下，然后说：“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为什么他不理你了。”

    青崖尊像条被人发现了想吃零食的小土松，尾巴摇着摇着就摇不动了。

    楚苍低头把储物戒收好，“三哥和我说过，别人不主动说的事情，不要随便问太多。”

    裴燹金红色的眼睛里，好像有火焰闪了一下，他长了一双桃花眼，容貌和裴襄很相似，却更有几分人皇不曾有的邪气。徐青袖常笑，裴燹却很少，只是唇角微微扬起一点，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好像在憋着什么劲使坏。

    裴燹以前撺掇楚苍去给秦让种的花浇水就是这个表情，息土尊种的是沙漠之中才盛开的花，水浇得一多，立刻淹死。

    “你求求二哥，二哥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