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不幸 (第1/1页)

    从窗外洒进来的微微光晕也渐渐别离，这顿毕业庆祝会即将进入结尾。

    刘念琪背起包包，挪好椅子，随刘念珍和游律行走下楼，庭园造景涓涓细流，又一次滑过她耳际，带满欧式的水晶吊灯及童话式壁钟，也从她眼前悄悄隐身。

    游律行到柜台结账，刘念珍先打开玻璃门，发出谢谢光临般的铃铛声。

    「念琪，过来。」

    听见呼唤，刘念琪随即走向姊姊。

    步出店面，接近傍晚的yAn光已不复耀眼，她站在日光底下，和姊姊一起等待刚转过身并准备走出来的游律行。

    或许是当面无法细看对方长相，现在隔了一段距离，反而能真正看清他的模样。

    但是……好像什麽也说不上来。

    刘念琪余光忽然罩上一层Y影。

    离她极近的地方，刘念珍缓缓倾来看着同样方向，用轻轻的嗓音，意味深远说：「太yAn下山了，神秘礼物却永远都会存在。」

    「什麽？」

    刘念珍的自言自语，让她感到迷惑。

    刘念琪还没问到确实答案，突然间，又一道谢谢光临般的铃铛声，游律行已拉开门，也站在了yAn光下。

    那道铃铛声同时打断刘念琪即将出口的提问。

    她只能看着姊姊念珍往游律行走去，并且听见姊姊温柔而坚毅的嗓音喊了一声：「律行。」

    游律行收好皮夹，抬起脸，看向唤他的刘念珍。

    他们说了些话。

    因为有点距离，刘念琪也没有特别去听，所以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

    最後，仅有一句延续用餐时的话题。刘念珍顺势抬出令游律行无法推翻的说法：「这是保护小孩的大人应有的重责大任。」

    他们似乎已经得出结论。

    游律行缓缓侧头朝她望来，总是有种莫名的刻意疏离。

    被直直凝视的刘念琪，实在很不明白为什麽，偶尔，也不能不怀疑是不是自己错辨。

    刘念珍转过身，朝她宣告：「念琪，我要去附近买东西，先让律行开车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搭公车。」

    「有一件事很值得学习──要懂得利用身边可以利用的人。」

    姊姊的说词，刘念琪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可是那轻笑一如以往，唇上的弧线依旧非常温柔。

    好像不论说什麽都改变不了决定。

    刘念琪不由自主望了一眼游律行。

    游律行没有回避目光，也看不出情绪上是否不甘愿，只是举步往她的方向走来，速度十分缓慢，即将引领她到停放汽车的地方前，刘念珍特别谆谆嘱咐：「不要趁我不在偷偷欺负念琪，也不能因为别人而让她伤心。律行，我把念琪交给你了。」

    这是种很重的嘱托。

    刘念琪忽然这麽觉得。

    她回望已有一段距离的姊姊，安心的温润笑意蔓延至姊姊念珍脸上，刘念琪的情绪顿时有些无法形容。

    她望了望仍走在前头的游律行。他似乎在乎些什麽，於是陷入自我思绪。或许是因为姊姊念珍。

    刘念琪几近声明立场，低语解释：「我没有想麻烦谁……」

    游律行应该听见了，可是不对这件事作任何回应。

    他不再走，脚步停在一辆深蓝sE汽车旁，解开锁，手停在门上。半晌，他望向她的神sE非常严谨：「刘念琪，我招计程车送你回去，念珍那边，我要过去看看。」

    刘念琪还没有反应过来，游律行已经走到马路边，准备帮她拦计程车。想再追问，但计程车刚好停路边，游律行甚至告知司机目的地并预付一千元车费。他打开後车门，只等着她坐进後座。

    她不理解为什麽。放弃询问，坐进计程车，仰脸看向要替她关车门的游律行。

    以为游律行会迅速关门马上离去，他却忽然用平淡和隐隐劝导的音调对她说：「恭喜高中毕业，好好准备考试。」

    完全与庆祝八竿子打不着。不过，那种感觉很微妙。明明对她敬谢不敏，让她感到全然的困惑，可是又……

    车门关了，计程车随即上路。

    隔绝外界音量的车里充斥沉寂，座椅皮套散发出味道，有种苍凉与萧瑟。近在咫尺的游律行也已远去。她不再望向後座车窗。随计程车行驶，司机转开广播电台；大概不喜安静。谈话X节目里的成串台语占据沉寂，形成一种强烈刺耳。

    手机铃敲出水晶音乐。

    有人来电。

    她低头想要拿手机，车身竟突如其来刹车，剧烈颤动。

    「唉哟！起肖！肖年郎是按怎开车欸啦！」

    刘念琪的惊惶与司机怒不可遏飙出台语是同时间的事。可是，怎麽可以那麽吓人。那台车不顾安全，迅速驶过马路所发出的尖锐瞬间划过耳际，闯进心里宛若敲破了什麽。

    没来由有一丝无法言说的坏预兆。

    「小姐，阿手机还在响，你不接哦？」

    空白思绪塞满司机热心的提醒。她回过神，从包包里掏出手机，趁最後一个音阶落下前按下接通键。

    来电者：姊姊。

    「念琪……」

    彼端的温柔嗓音b往常轻虚，刘念琪有点听不清。「等我一下。」

    她看了眼正入迷於谈话X节目的司机，微张开口想要求；最後还是什麽也没说。

    她尽力将手机摀在耳朵上，侧过身T隔绝多余噪音。

    彼端又传来姊姊气弱的请求。

    「念琪……对不起，没能照顾你到最後，让你得不到幸福，都是因为我……」

    这句话是什麽？

    不是歉疚，也不是真的抱歉，似乎只是交代，告知某些被隐瞒的事实。

    对刘念琪而言，彻底陷入濒临Si亡前的遗言这种剧情，通常只会出现在电视剧，但现在她莫名觉得自己深陷其中，感触异常沉，颇为奇怪。她说不出话。

    「全是我的错……」

    「姊姊？」

    「我很开心……有你这样的meimei。律行……会照顾你的……」

    「姊姊？」

    从此，再没有刘念珍总是柔得飘渺，有时十分坚毅，现在则是近於满足或者解脱的嗓音。

    沉寂的通话更加突显背景音，竟是人声嘈杂一片乱糟糟。

    刘念琪仓皇，又喊了几声姊姊，坏预兆的感觉愈来愈厚重，衬着那些周遭的喧扰和惊恐尖叫，心也愈来愈沉。

    「车子撞路人啊──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长得那麽漂亮，还年纪轻轻啊，怎麽这样惨遭横祸。她家人怎麽办啊，要怎麽接受这种残酷事实？要是救不回来，肯定天人永隔啊……啊，那狂奔过去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男朋友。」

    「念珍……」

    是游律行充满惶然，不再能维持平淡的声调。

    计程车早就重新上路，晃动她僵y的身T。

    恍惚间，刘念琪掌握不住力道，手机迅速滑落。她意识到了，有些东西正从她生命cH0U离，狠狠摔碎。而且无法抑止。那道巨大声响仅只一声。然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