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何元 (第1/1页)

    郑商导演工作室，会议室内。前两周才刚将剧本大纲定了稿，工作室里从助理到编剧，任谁都想不到，定下的稿子竟然又要被推翻重来了。

    “郑导，咱这次是核弹还是打枪？”工作室里资历最老的编剧何元先开了口。作为有着丰富推翻经验的编剧，他与郑商之间已形成了一套黑话——核弹代表着夷为平地，即大改。打枪是小幅度伤亡，即小改。

    “我觉得是打枪吧。”郑商回复，可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狡猾。

    “那完了，肯定是核弹。”何元拍了拍脸，一副极度夸张的表情。

    “其实真是小改。今天开会，咱们要讨论的还是之前来过好几轮的那个点。”

    “不会又是结局的选择吧？”

    见郑商点了点头，何元已然开始后悔自己这么会抢答了。

    抱怨归抱怨，很快，打开投影，大家围坐在会议桌边，便都进入了工作状态。郑商敲敲桌面，代表着会议开始。他没再多说什么废话，直切正题将自己一周前同蒋一木对《友友》两个结局的讨论搬了出来重述了一遍。

    他绷着一张脸严肃地讲着，虽然上次会中已经定好由褚风雨做选择，可后来听朋友就这个问题给出的另一种理由，郑商也被说服了。所以，虽然是定稿，但既然出现了值得探究的观点，那就拿出来好好讨论一番。即使后续真的推翻大改，创作者也不应畏惧返工。

    而等郑商讲完，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就是褚风雨。对此，所有人似乎都并不意外。

    “所以，你也有了新的点，对吗？我可不想再听跟过去一样的了。”

    “自然。”褚风雨点点头，脸上是一个极自信的笑容。郑商微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褚风雨倒真是一二三地又列出了足够充分的几条理由，作为决策者，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是颗随风摇摆的墙头草，但那凭借着不凡专业素养归纳出的技巧与理由也确实足以倒戈，上次被忽略的细节也一片片拼了起来。

    自此，问题似乎得以解决。

    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可若如此仓促就结束了讨论，郑商也觉得似乎并不太妥当。他又抬眼环顾了一圈，示意其他人都可以踊跃发言讨论。

    何元先接了茬，每次开会他总是话最多的那个，脑洞大，发言天马行空。上一次会议中他就对这个问题持反对意见，而这回，观点仍未改变。刚才褚风雨发言时，郑商就观察他脸色不好，而此刻，他也确实在认真地对褚风雨的新观点在做一一的辩驳，但说起这番辩驳的效果究竟如何，那可实在是见仁见智了。至少于郑商而言，他并未随之摇摆。

    何元发言过后，黎萌和赵许何也依此做了陈述，郑商表面一脸严肃看不出喜怒，但心里其实早有自己的答案了。

    各自发言过后又是差点乱作一团的集体头脑风暴时间，郑商偶尔参与其中又很快抽身，手撑脸观察着会议桌边的每一个人——何元是工作室的元老了，他一向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也确实是个固执的性子，难以被说服。黎萌是新宣传，发言更多是出于市场考虑。而另一位编剧赵许何也有着一身傲气，嘴里带着刺，手中的键盘打得飞快。褚风雨则显现出了同旁人全然不同的风格，他的气场明显弱上一截，会在文档里敲下关键词句，在其他人发言时认真做着记录，推推眼镜，小心发言。

    这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在郑商的控场下结束，喝下了一口咖啡，他又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环顾四周。

    “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好的那个。”何元积极发言，这倒是符合他一向先甜后苦的个性，郑商点了点头。

    “好消息是，大纲不用返工，按上次定下的来就好。”

    “这倒确实是个好消息，那又有什么坏消息？”何元问。

    “坏消息，大家这几个小时都被一起浪费了。还有，写剧本的时候，原来这段设计的篇幅还是少了，按照今天的讨论来看，至少要是之前的两倍，反正到时候你们就加把劲儿地写吧。”

    瞬间，会议室里哀嚎一片。而何元俨然已化身带头“挑事”人，大喊让郑商请客吃大餐，以弥补大家在今天这几个小时里所造成的心灵创伤。

    气氛虽然看上去有几分焦灼，但其实也不过是工作室里的惯常“气氛组”，只有褚风雨不明所以一脸担忧，一会儿看看何元，一会儿又小心观察郑商，衡量着事态发展，不敢跟着一起起哄。

    等这一套“动作”结束，又该郑商出来总结发言了。他先佯怒批评了带头的何元，而后，自然还是同意了大家请客的诉求。

    再之后的一切流程也丝毫不陌生。他们组了两辆车前往附近公司团建常光顾的饭店，何元一挥手要来几份菜单传阅，鼓励大家别客气想吃什么点什么，老板不差这么一点钱。郑商乐呵着，直接给了他一脚。

    这到底是真话还是玩笑话已并不重要。总之，饭桌上的气氛异常欢乐，褚风雨也是第一次在老板脸上看到如此灿烂的笑容，紧绷的心情终于松弛了下来。虽然在学校时也帮人写过文章，编过剧本，做过家教兼职，但郑商导演工作室的编剧确实是他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他不懂那些职场上的弯弯绕绕，可又害怕因为自己的无知给别人带去了困扰，于是只好小心翼翼，努力察言观色，不碰逆鳞。

    好在这么一个月来一切安然无恙，褚风雨觉得自己最为叛逆的一次，就是上次剧本讨论时郑商让自己做选择的发言。再之后，就是今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就那么一刻，热血直冲大脑，脑袋里就一个想法，自己非得把这事掰扯清楚！但一通输出之后他便有些后悔了，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强硬，这么直接该不会把郑商给得罪了吧？还好，后来的种种证明郑商并没有小心眼，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

    一行人这晚也数不清到底喝掉了多少酒，起身离开座椅环顾，酒瓶已乖乖在地上排成了一列。褚风雨被半劝着也灌下去了不少酒精，到了最后晕晕乎乎，走路都打弯。他和何元相互搀扶着走出了饭店，一边时不时还回头观望一眼走在后面的郑商究竟状态如何，结果一个不留神，差点带着身旁人一起绊倒。

    “可别cao心老板了，等会儿他老婆就要来接他了，你可没有老婆来接你！”

    “郑导他……结婚了？”谁知道何元这么晕乎乎的一句话，褚风雨最后的注意力竟完全落在了无关紧要的点上。

    何元喝多了口齿不清，嗯嗯了两声，也不知口中所言是真是假。醉汉没多纠结这个问题，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一颗心悄悄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