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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二十年(上) (第5/5页)
神像狼看见rou,恨不能现在就收拾搬家。 我哥晚课回来时若陀叔已经走了,我爸给他削苹果,偶然提起这件事,结果我哥牛头不对马嘴回了一句:“我想考安城的大学。” 我爸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刀尖一抖差点儿割到手。 他们从我哥房间里吵到房间外。我哥把椅子踢到一边,椅子腿摩擦地面刺拉响,我爸看一眼站在房间门缝边的我:“你小声点,meimei要写作业。” 本来说的要去考省会城市的好大学,要和我爸一样去当兵。结果我哥现在死活不肯,非要留在安城,说要跟我和我爸待在一起。 “我觉得达达利亚老师那个大学就挺好的,我去了哪个学校不能当兵?我就是想跟你们……”我哥说到一半不敢说了,我爸盯着他,气急了一样嘴唇发抖,拳头攥紧又放松。像是要打我哥的样子,可最后还是没下手。 我爸转过身,试着平息情绪,回头跟我哥说话时还是忍不住加快语速:“你能出去不出去?待在安城有什么前途?你在这里上大学你可能一辈子都要耗在这儿!” 我哥急得喊出来:“耗在这儿有什么不好!?” “啪!” 他被抡一巴掌后,低下头像静了音。我爸胸膛起伏,看到我哥伸手摸脸上的印记时又一时间茫然起来,舔了舔嘴唇掩饰尴尬。我哥再次抬头时眼圈红了,声音哽得不像话:“我就想跟你耗着。” 我爸拿他没辙了。他知道我哥从小就轴,干什么都一根筋,他以前只是半调侃半教育,可当这副轴劲儿用到他身上,我爸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2 那天晚上我爸是软硬兼施。骂了。劝了。最后恨不得求他。 “你去考省会学校,厂子现在已经慢慢变好了,等你大学毕业,想去哪里工作,或者读国外研究生,只要你想,我都供得起。”我爸揉着我哥鬓间的短发,轻声开导他,“魈,你从小就聪明,学习又好,你能考到省里学校,别拴在这里了。” 我爸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连我哥的视线都不敢对上,只有捏着我哥手指的手在发颤:“你就听我的吧。” 我哥看着我爸。看着他眼睑下发青的眼圈,看着他因cao劳而略显憔悴的神色,看着他略长的刘海微微挡住那双有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这双指腹结茧的紧握的手。我哥突然发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看我爸,可还是看不够,好像还要再看深一点,再多看几眼,这种欲望和小时候住在乡镇上的饥饿感相似,无法满足就令人心神发狂。 我哥点点头:“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16. 想起来了。突然想起来。我爸说我哥老骗他,说的是对的。 我爸泡茶的时候,把茶碗放在小桌子上,水壶悬在空中,落下的开水慢慢烫茶叶。他看着碗内翻滚的混浊茶水,活动一下固定良久的酸软手腕,轻轻叹息:“现在一年不如一年了,力道都控制不好。” 我接过那只碗,小口吹着:“没有骗,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隐瞒?”我爸看我一眼,“隐瞒怎么不算欺骗?” 2 隐瞒也算欺骗。那我爸几乎没有一刻是不被别人骗的,我哥、若陀叔、达达利亚……所有人都骗过他。他们对我爸的爱是表面信仰,背地里虐待。爱他越深,骗他越狠。 跪在他面前的时候求他,哭他,一转头又想拿着刀狠狠剖开我爸的肠肚,将里面的东西都吞吃干净。 我爸空了腹腔后还想抓住他们,拉他们回头。可恶鬼嘴角滋一片血,只求口腹之欲。我爸佛面神心,于是他们自顾自地吞咽,一次都不敢抬头看他。 17. 剩一个半月要高考,我爸周末推出那辆老旧的自行车。 安城有一座安山庙,里面摆着三宝佛,在郊外的安山上,离市内二十公里开外。那山算个景点,节假日常有人去采风游玩。若是遇到婚丧嫁娶、科考升官,也有不少人去庙里求神拜佛,想求一段好运。 我爸也想给我和我哥各求一截平安绳,若陀叔想开车送他去,他却执意要骑车,说自己大学时到那里去就是骑车,后来又跟战友去过几次,也都是用的自行车。要是这次换了汽车,过去庙里那玉面佛该不认识他了。 我爸说这话当然是拿若陀叔逗闷子,对面的人果然被噎笑了。反正他在我爸跟前大多妥协:“我看你也是轴,又迷信又轴。” 安城周末上山的人多,我爸起个大早,中午还是被堵在山上。他给我和我哥打电话,说赶不上回来吃午饭,让我们先热热冰箱里的剩饭将就一下。吃了饭记得睡觉,下午还要上课。他唠唠叨叨一大堆,被我哥哼哼唧唧敷衍过去。 结果我从冰箱里端出菜,我哥就换好鞋要出门。 2 我叫住他:“你干吗去呀?” 他头都没回:“出去化工厂找一趟若陀叔,你先吃不用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从锅里拿出冒着热气的菜,我扒了两口米饭,在中午的困意中迷迷糊糊想起,好像是有某一个晚上,我哥偷偷告诉我,说他一定要留下来,并且一定会说服我爸。 具体哪个晚上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他说完就把牙刷塞进嘴里,哼着歌刷出满嘴泡沫。 18. 没等到我哥,等来了若陀叔的电话。 催得火急火燎让我去市医院看我哥,他急得破了音,说话也颠三倒四,什么护栏坏了,人掉进硫酸池里。我来不及听他说完就冲出家门,一路上被出租车的汽油味儿摇晕,终于到医院门前,脚软得站不住。 应该是安城的中午。中午太热了,热得我难受,热得我想吐。热浪混进医院的消毒水味儿里,熏得我头晕目眩,走过那么多人的楼梯长廊,一踩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上。 上了四楼才看到若陀叔。他坐在蓝色公共长椅上,看到我时站起来过来拉我,他的眼睛揉得太厉害,连着周围都红肿起来。 我问他:我哥呢? 2 若陀叔拉我的时候果断,这时候支支吾吾起来,半天说不出话。 我叫起来,又喊他:我哥呢?我哥哪去了?!有护士上来看我们,过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穿白色衣服的女人拉住我,抓着我的胳膊安抚我。他们说我跟疯了一样尖叫,吵得整层楼不得安宁,引得一些病人都出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若陀叔想上来抱我,我又扭起来,想从他怀里钻出去。钻不出去就用牙咬他,在外套袖口上咬出一排口水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我要我哥!!!我哥呢?!! “推进去了、推进去了……”若陀叔搂着我哭,声音颤得几乎失真。 他们要找我爸来,若陀叔说已经给我爸打过电话,估计现在在路上。他们又自己谈起来,说二楼的地方,护栏松动,我哥跑到那上面去。周末厂里没什么人,他满场子找若陀叔,靠着那个栏杆,结果栏杆断了,就掉下去了。 据说我哥掉进硫酸缸的一瞬间,我爸恰好跪在佛像前。 他认真地插好两柱香,在禅香缭绕中摆手磕头,嘴里喃喃自语: “求佛祖保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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