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无名_(十九)道中客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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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道中客 (第1/2页)

    卫无咎——此名若曾记於纸上,当初应是写在金笺玉牍之中。

    卫家是宁川府的盐商世家,数代经营,财富绵延,楼船通江,仓廪积粟。

    无咎为家中长子,生来富贵,父母慈Ai,兄弟友睦,妻子温婉,膝下一nV如花。

    他的前半生,说来几乎无隙——无疾、无忧、无咎。

    若说卫无咎有何不好,便是这「无咎」之名,给得太顺。

    他不Ai经商,总觉锱铢算计之事太俗气。

    闲来好饮、好游、好戏文,更Ai与文人谈玄论道。

    这般X子,本也无妨,家境够撑,只当他是养闲公子。

    一切转变,始於一场酒後的笑言。

    那年他二十八,与旧友小聚,酒过三巡,有人半玩笑半嘲讽道:「卫兄若能中个进士,我这辈子都佩服你。」无咎当场拍案大笑,却心底闷上一口气。

    那夜,他回家便对妻子说,他要读书,要入仕,要让世人知道——卫家子不只是富贵之胄,也能功成名就。

    起初众人当他玩笑,谁知他说到便做到。

    起早贪黑、焚膏继晷,两年内通过童试、乡试,三年後更中会试,名列前茅,声名大噪。

    卫家上下皆为之骄傲。

    他的父亲亲自备车马、金银,送他上京应殿试。

    临行那日,全家人来送,妻子将手暖炉塞给他,nV儿哭着问爹何时归家,他笑着说:「待爹带回顶上花翎,再给你买最大的糖人。」

    然而,他食言了。

    在京城,他被人举报,说他贿赂主考、抄袭考卷,证据虽薄,却因竞争激烈、举子众口纷纭,当朝断言作弊成立,当场黜除功名,逐出京营,永禁科举。

    那一日,他身穿士子袍、脚踏泥雪,形容憔悴地站在京郊,回首皇城,只觉恍如隔世。

    他本想洗刷冤屈,但被逐之际才知——举报他的,正是那年饮酒戏言之人,而背後资助者,正是他家长年竞争的盐业对头。

    他匆匆返乡,却迎来真正的噩梦。

    父亲生意失利暴毙,母亲积郁病亡,兄弟被陷入狱。

    妻nV被害,府邸被抄,家财散尽,卫家从此名除籍外。

    卫无咎蹲在破屋前的瓦砾堆中,拾起一块断砖,发疯似地笑了半晌,忽然大哭不止。

    从那日开始,世上再无卫家少爷,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汉子,在风中,饿着肚子,捡起烂纸当枕头,喝酒当饭吃,开始了一条不归路。

    自此以後,卫无咎再无家可归,也无所可依。

    他曾试图向官府陈情,无人愿听;试图回京翻案,却遭守门兵丁棍bAng驱赶。

    往日朋友避之唯恐不及,亲戚邻里闭门不纳。

    他流浪街巷、蓬头垢面,只靠乞讨为生。

    但他心中未Si。

    那口气,梗在喉头——他要报仇。

    报那同窗背义之恨,报那商敌灭门之仇。

    只是他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J之力,仇人非富即贵,哪个不是有护院家将、重重门禁?

    他想过自杀,也想过放弃。

    但每每夜里梦见亡妻牵着幼nV对他微笑,他便咬牙不肯Si。

    仇未报,魂未安,他不能Si。

    他改名换姓,行踪漂泊,四处寻访江湖门派,跪拜求师。

    可年近而立,身带戾气,几乎无人收他。

    一个老拳师曾冷言:「你这GU气,不是练武,是练Si路。」

    他却从未停下脚步。

    多年後的一日,他在废墟中避雨,无意中发现一本焦h破损的书页,残卷无名,只见其中一段尚存标题——《问兵》。

    那一夜,他不眠不休,将残卷读了百遍。

    五问入心,如雷霆击顶:

    一问:为何执兵?

    二问:可承其血?

    三问:敌为谁?

    四问:心动否?

    五问:何归?

    他悟了前四问,但他不明白这是何派武学,也不明白第五问「何归」是问兵之归,还是人之归。

    但这五句话像是某种天命,种进了他破碎的灵魂中。

    他不再寻师、不再拜派,日夜照书苦练,以流浪之身悟武。

    他没练过一式一招,却能用柴棍打伤偷袭之人;没打过正式b武,却杀得两名黑道凶手倒地不起。

    他的心,b兵器更锋利。

    他不曾学成「武艺」,却从仇与恨中学会了「杀」。

    终於有一日,他找到了仇人。

    当年草草断案的考官、害Si他父母妻nV的盐商、诬陷他舞弊的友人。

    一个在京师为官,一个在南地为商,一个成了大族nV婿。

    他未惊动官府,未惊动江湖,以一人之力,将三人悉数毙命。

    他报了仇,却未曾感到真正的痛快。

    那夜他伏在血溅的青石板上,沉默良久。

    风雪里没有人听见他嘶哑的低语——不是怒吼,不是大笑,而是像一声喉中断线的叹息。

    从那一夜开始,卫无咎成了江湖上的「无名客」,又或是酒肆中提到便噤声的「野道汉」。

    有人说他曾在北地帮人除掉一个掠妇山匪,也有人说他为钱杀过良人;他替人报仇,也杀过来讨债的人。

    他不争对错,不论因果,只凭一念而行。

    他有时从善,有时为恶,却从不越线。

    他从不动手杀孩子,从不碰无辜的妇人。

    他也从不抢穷人的钱,哪怕自己饿到几近昏迷。

    他不是善人,但他也没彻底沦为恶鬼。

    他说不清为什麽。

    只是每次在出手的前一瞬,他总会想起nV儿的小脸蛋,想起那年妻子端汤时鬓发微Sh、眼角有笑,还有父亲拍拍他肩膀时那温热的重量。

    那些记忆一刀刀切着他的心,也把他从深渊里慢慢拉了回来。

    他悔。悔那年一时热血,听信一句戏言,改换门第,丢下家业不顾,一心只想做官名利。若不是那个选择,一切是否不会如此?

    他恨。恨那些设局害他的狗贼,即使如今已伏法,怨气也未全消。

    他怨。怨天不公,给了他半生极乐,却又把这幸福生生撕碎。

    他无数次想问苍天一句:为何让他尝尽甘甜後才知苦?为何让他拥有全世界,再一朝尽失?

    就这样,他带着悔、恨与怨流浪多年。

    春去秋来,花开又谢。

    他看过战场残烟、寺庙破瓦,也看过酒肆喧嚣、市井流光。

    每踏过一地,他便添一层风霜;每熬过一冬,他便老一岁,骨中添痛、心中添寂。

    他本该Si了,Si在报仇那一夜,Si在风雪之中。

    可他活着,像一口已断的剑,cHa在世间,拔不得,也锈不得。

    他还没找到那第五问的答案。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该归往何处。

    既无家可归,仇已报尽,活也无用,Si又不甘。

    多年前那场仇已报。

    书卷烧了、血也流了,他曾以为自己就此了结。

    可岁月仍往前行。

    日复一日,卫无咎带着一身风尘与断问未解的残心,在世间漂泊了许多年。

    他试着再寻答案,去过边关,也入过深山;问过老僧,也访过奇人,可那「何归」一问,始终无人能答。

    後来他不再问了。

    他回到了金陵,又走回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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