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剖裂 (第2/2页)

此间大地，造就了湖泽。巴巴托斯的神像立于湖心小岛，散发的蓝辉与此时别无二致。

    这是...蒙德？

    轻柔的风拂过你的皮肤，你感到温暖，自内而外。稻妻的冬风不会如此和煦，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你被带上高天，眩晕感使你有些恶心，喉咙口热辣的疼。但你很快地忽视了它，因为荧光蝶在飞，鳞粉随薄翅翩翩。你看到它们在变幻，伸展出元素的羽翼，晶核在黑夜里几近透明。

    风晶蝶卷起花瓣，蒲公英，风车菊，塞西莉亚花，馥郁的香气带你回到蒙德的原野。你不自禁地奔跑起来，风流过指缝，你从未感觉如此轻盈。

    托马？你怎么了？

    异国口音的话语从背后传来，你没有理睬，你要跟着风，因为风是你永恒的故乡。

    一粒风种子停在你面前，却发着紫色。你眨眨眼，紫色又变成了荧光蝶，乘风越飞越高。你跌跌撞撞地追，湖水打湿了你的脚踝。荧光蝶落在树干的枝桠上，双翼微蓝。纹路弯弯，像极了一双鸢色的眼睛。

    一掬月华倾泻而下，你觉得好美，凑近了去看，却覆上一片柔软。

    一阵冷风吹过，酒气渐消。托马清醒过来，才发现他凑近的不是荧光蝶，而是绫人的双唇。心先是漏跳一拍，而后如坠冰窖。他看绫人似笑非笑，猜不透表情，只祈祷最糟糕的事情不要发生。

    “快到屋敷了，托马，我们加快脚步吧。”

    神里绫人走在托马身前，步态里竟微微透着种即将拆封礼物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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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里绫人回到卧室，难掩激动，从最低一层的抽屉里找到那个盒子，拿出项圈。动作幅度有些大，不慎撞到一旁的干花标本。发脆的塞西莉亚花簌簌地裂成了千份。绫人皱眉，将碎片拍拍，全都倒进了竹篓里。

    他吩咐侍女点燃香炉，备上最好的茶，“叫托马过来吧。”

    时机成熟了。他的小狗，会乖乖戴上项圈吗？

    托马推门进来时，被满屋的清香吓了一跳。一般绫人只有在接见要宾时，才会焚香。他越是重视，托马的心就越惶恐不安。他暗暗握紧拳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坚持自己的原则。

    “坐。”

    托马应声而坐，绫人则轻轻微笑起来。

    “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个故事。”

    在无声的寂静中，绫人缓缓开口。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自幼就被教导要继承家业，于是他不得不学习传统而繁杂的礼乐武艺。他很少出城，接触自然的唯一途径就是念着书上的俳句，或是看着画匠进贡的工笔图。”

    绫人没有看他，低头盯着茶杯里的涟漪，自顾自说着。房间温暖，无人打扰，托马却觉得燃香的毕剥声难以忍受，他刮着自己的指甲，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绫人停顿少许，抬起头望向托马。“但有一天，一缕风突然闯进了他的视野，他热情，自由，富有生命力。那时男孩就觉得，这缕风是特殊的存在。”轻盈的蓝发披散下来，落在肩头。堇色的双眸里含着秋水，烛光摇曳，像两弯小小的月亮。

    托马方才清醒的大脑又开始发晕。此时绫人的眼神与初遇时如出一辙，甚至更加温柔。他轻声细语，仿若流淌着的蜜糖。托马心跳加速，两颊发烫。

    “后来男孩的家族动荡，父母双亡，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就在绝望的黑暗中，他却陪在男孩身边，在他感到寒冷时给他带来温暖，在他染上血迹后轻轻擦拭。”托马用力地掐了一下手心，以免感性过度蔓延。绫人吹了吹茶汤，双手覆上了托马放在案几边的右手。

    “于是男孩就觉得，他一定是他生命里的太阳，是破晓时的光。”

    “所以...托马，你愿意，一直做我的光吗？”

    双目灼灼，坚定而诚挚。这样的绫人几乎要把托马融化了。右手背上传来的温度是如此令人陶醉。既然两情相悦，那为什么不呢？托马差点就要说出来——

    凛冽的寒风重重地刮了一下紧闭的窗棂，发出一声噪音。托马担忧地瞟了一眼窗框，这让他从迷蒙的氛围中抽离出来。他等待绫人的后话，心里还留存着一丝侥幸。

    绫人见托马没有说话，又想到之前那个吻，权当他默认，心中不免喜悦起来。他从一旁拿过礼盒，打开盒盖。

    “这是八重大人送的礼物，其实她也看破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吧。我检查过，做工很精致，尺寸应该很适合......”

    黑色的皮革项圈赫然出现在暗红的天鹅绒上，金线纳绒，银扣映椿，工艺考究，却深深地刺痛了托马的眼睛。

    他的表情从幸福，慢慢扭曲成了一种失望，怜悯，与自嘲，他似哭似笑，嘴角抽搐着。

    “托马你没事——”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托马站起身，俯视绫人，“我在你眼中，只不过是一只安抚心情的宠物？”

    他哽咽起来，偏过头不想让绫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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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藤木说的没错，你对我好，就是因为你觉得有意思，玩玩而已。”

    “我原以为你是在乎我，却还是想把我捆在你身边！”

    托马头一次这么大喊，气血上涌，有些缺氧。

    神里绫人也站起来，伸出手靠近托马，神情不解。

    “我，我以为你爱我......你刚才还亲了——”

    托马冷哼一声，打断了他。

    “呵，爱？看来你对爱根本一窍不通。”

    托马走到书架旁，抽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读的蒙德诗集。他痛苦地想，他居然还清楚地记得位置和封面。翻开书，发现书签依旧停留在那首诗。托马愤怒地意识到，绫人之后根本没再看过这本书。

    他声音颤抖，用蒙德式的发音朗读着这首诗。

    「也许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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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的千风

    不戴戒指的手

    从未送出，躺在盒底

    的塞西莉亚花」

    读毕，思乡之情翻涌心头。托马声音染上些哭腔。

    “你还不明白吗？我是蒙德人，生来要追着风走的。”

    “我帮你渡过难关，是因为我决定为你付出忠义，要报答你，我决定陪着你，是因为我愿意。”

    “我的确爱你，可是你要知道，爱与自由，并不可以等价交换。”

    托马说完，悲伤地深深望了绫人一眼，推开门跑走了。

    神里绫人呆站在原地，他看着托马干净的座位，未饮的茶杯，仔细关好的诗集。觉得自己和弥散室内，无人欣赏的熏香一样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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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是棋盘旁的执棋手，无论是作业，政务，还是人心。他通过计算，找出答案，解决事端。没有什么是不能计算的，没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的。他自认棋术高明，在名利场上收放自如，屡屡为家族谋取利益——

    他未曾输过，直到今天。

    绫人愣愣地看着礼盒里的项圈，八重神子的卡片，觉得缺了些什么。突然意识到：

    他刚才亲手，一点一点，把塞西莉亚的碎片，扔进了垃圾堆。

    一股寒意从后背攀上，既有对八重神子掌控全局的畏惧，又有对这段感情可能永不复还的惶恐。

    他早该想到的，失去了风与土壤的塞西莉亚花，只有化为齑粉一种结局。

    窗外灰云密布，冬日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却寒冷彻骨。神里绫人担忧地望向托马离去的方向，吩咐下人备把伞，看着那个盒子想了想，还是带上了。

    他需要一个能证明自己决意的东西，这可能会有用。

    神里绫人撑伞出门，只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坐在山崖头，而下面，就是滚滚的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