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参?锻锋(1) (第1/1页)

    三年後。

    玄锡九年。

    玄天殿朝会上，贝锡今一袭白衣正装，束发戴冠，端坐於王位。他眉宇微凝，神sE少见地不带一丝笑意。因为，已出任锻锋大使三年的贝成钧，正敛手肃容地带来坏消息。

    「禀大王，臣日前於锻锋和城主交涉开放铜铃山矿场一事，尚未取得共识，便有城民冲动生事，臣之随卫为维护安危，与臣民发生推挤……据闻一人昨日因此不治丧生，城民便藉机群起攻讦，要求以命偿命。眼下众怒难犯，可臣认为凡人有过在先，不可颠倒是非黑白、任凡人予取予求──」

    贝锡今捏着摺扇，骨节用力得隐隐发白，语气却异常平稳，道：「几日前的事？凡人何故生事？伤人者何在？」

    「回大王，七日之前，臣与城主议完事，出了屋子便让城民包围，吵要提高薪饷，不少人扑上来yu动手，随卫职责所在必得拦阻，混乱之间，或有人因此受伤，但当日未闻事故，随卫亦非蓄意伤人，然而臣为表负责，已将当日随从均限制行动，行居家看守。」

    自三年前贝成钧接下锻锋大使後，他与贝锡今便逐渐维持着微妙的关系。贝锡今在朝堂上总要跟他作对、处处挑他毛病、削他颜面，可一旦锻锋出了大小问题，他明里暗里都会出面协调打点，助他打通不少关节。

    甚至，在最初，便是贝锡今以玄武王身分，带着王后贝明钰，以及他这名「小舅子」兼储君，一同拜会锻锋城主突显诚意，才让城主同意玄武族大使之任，改由他来承接。

    当然，在锻锋那场宴席上，为了做给外人看，他还不得不叫他一声「姐夫」。锻锋人约莫是看在这点分上，後来交流过程中，才给他几分情面。这般处处让他压着头，靠卖他面子过活的职务，他好几度不屑做下去，可一想到会被他嘲弄，为赌一口气，又y生生吞了下来。

    可一两年过去，还真让他理解了一些事。

    b如，锻锋城民之所以难治，正因为他们确实不是玄武辖下浇灌出的子民，他们打从心底不服玄武，在不得使高压手段下，仙对凡只能加倍绞尽脑汁。虽然仙人先天素质较优异、凡人良莠不齐，可凡人中仍不乏奇人异士，若不论岁寿灵能，单论聪明才智，只怕有不少凡胜过於仙。

    好b锻锋城主是一，锻锋最负盛名的铸兵舖子神兵阁阁主是二。这两人，一人在台面上掌握锻锋民政庶务，城人以其马首是瞻，一人则在台面下控管锻锋经济命脉，全城大小冶金舖子，无不跟随神兵阁的风吹草动。这两人个X迥异，都不好与，但偏偏都很吃贝锡今那一套鬼话连篇。

    这些年贝锡今便是靠他们才圆过玄武蓄奴、重启与凡接触，甚而推动後续引进劳力、开放通商，以及冶金知识技术交流等政策。待他接手时，已是维系政策推进与运行的阶段。

    只不过，这次意外闹出人命，恐怕最终很难善了。

    「……」贝锡今沉默。须臾，始向满朝文武摆摆手，道：「知了。今日散会，成钧留下。」

    待不相g人等退席後，贝锡今又重新问过此一事件细节。

    这次的事端，源於凡人要求开放铜铃山矿场，玄武族的条件，是凡人采得的矿收，需与玄武以七三分帐，凡人不满要出力却仅能分三成，玄武却表示拥有矿场，且支援人力以术法探勘矿脉，可大幅节省劳力，是以不愿让步。

    原本，这事还在协调之中，未必没有转圜机会，可贝成钧刚与城主分手，竟就遇上抗议玄武剥削凡民劳力、要求提高薪俸的队伍。这陡生的枝节指的不是采矿，而是玄武释奴後，由神州各地经由锻锋引介的凡人劳力。其众群情激愤，有人戟指扑向贝成钧，谩骂叫嚣，道他是三流人才，不如玄武王善解民情、遇事不能做主……随卫因此才出手阻挡，可或许是施力过甚，当日隐约听闻有人受伤，却不料几日後竟闻身故的消息，也不知这人究竟是如何Si的。

    城民要求交出凶手，可贝成钧认为真相不明、凡人对仙不公，是以不愿交人，双方各执己见，最後只得回报给玄武王定夺。

    听完，贝锡今沉Y半晌，道：「储君，你认为此事当如何处理？」

    「回大王，臣认为……当先查明真相，按神州通律，若随卫真有过失，便应由我族赔偿受害者损失，而犯者酌情量刑。」

    「储君所言不错，可按神州通律，当以事发地公堂审议此案，储君何不将嫌犯交出？」贝锡今道。

    贝成钧不语，无非是不想让下属落入凡人手中。他顿了顿，才道：「仙凡不等寿，凡人诉求以命偿命，有违通律与常情，臣不能不顾部属安危。」

    贝锡今瞟他一眼，约莫是否决他想法的意味，可却没多着墨，反问道：「亡故者何？家中还有什麽人？」

    贝成钧道：「亡者吕三郎，原本有个哥哥，几年前Si於建木大战，哥哥留下名媳妇，已改嫁陈氏。吕三郎不学无术、嗜酒好赌，在铁舖子作学徒多年，仍旧家境清贫，与母亲何氏相依为命，近年因想赚钱娶媳妇，兼差做起人口牙子，是以卷入这事之中。」

    说起来，这吕三郎也不是什麽人物，不过就是个为挣私利来出头的，以他为人风评，一条命着实值不了多少钱，可城民却借题发挥，意yu突显仙凡天赋悬殊，以向玄武争利，是以他怎麽也不甘将人直接交去受审。

    贝锡今听完，垂眸摇了摇头，说：「你去提人，我和明钰，跟你走一趟锻锋，拜访城主，再上吕家致歉。」

    贝成钧愕然。

    贝锡今自当年将他介绍给锻锋城主後，就不曾再与他一同出席锻锋正式场合，有事要不是嘴上下指导棋让他去办，就是私底下和城主或神兵阁阁主应酬交际，便把事情揭过。

    这回，他本已铁了心要和锻锋杠到底，非得城民退让才要交人，就算贝锡今不同意，要撤革职查办他也无惧，想不到他竟为了个凡人贱民，打算携王后亲自处理，却是始料未及。

    前往锻锋的路上，他们分乘三轿，贝锡今与贝明钰一轿在前，贝成钧独自一轿居中，而有伤人嫌疑的随卫则被押在最後头的陋轿中。

    途中，贝锡今话很少，说不上心事重重，却一副神思邈邈的模样眺望窗外。贝明钰握了握他的手，问：「小今，怎麽了？」

    这些年，约莫是自从坦承心意之後，她已愈来愈习惯叫他昵称，即便是让人听见，也不再那麽在意。幸而他也还是维持着风度，并未因此故态复萌，反倒是她，不仅经由朗月提点，还常想起当年贺锶双批评自己的话──不懂怎麽当个nV人──而尝试做得更像个「妻子」，而非只是一个占了名分权位的「王后」。

    她也渐渐发觉，只要她稍稍主动，他就会很开心，而她看着他想故作君子，却会为自己失去理智的模样，反倒更觉得心中暗喜。

    「明明……」他回过头来靠上她，用脸颊在她额顶蹭了蹭，轻声道：「那户吕家，我是认识的。」然後，他便什麽也没再说了。